大 雨 如 织

       好不容易盼得五一假日，全被雨给打乱了。撑着雨伞，我们终于来到了常德车站，准备乘坐公车汽车回桃源。
       风雨很大，伞被风吹打得骨架都弯了。往四下里望，车站虽然诺大的面积，却是难得找到一处可避风雨、又清净的地方，只得狼狈地立在离车站出口不远的一堵墙边，望着进站口……
       今日的车来得不似往常的密。偶尔有一辆公车汽车拉着汽笛声开进来，接着旅客三个两个地下来，然后，一阵匆忙的脚步，他们就卷到倾盆的雨里，即刻消散在如织的大雨中。如此一辆又一辆的车从眼前过去，却总没有“桃源”二字的车牌，不禁黯然，忆起书中一句词“桃源望断无寻处”，心情全然被失望打湿……
      诺大的车站除了十多台待发的大车外，好像只有我和儿子两个。一种冷清的孤寂袭来，让人忽而感到小了许多，似乎我们只是阔大的天地中被抛弃的两片叶子，搁浅在他乡的两片没有根的叶子！搁浅是一种痛苦，就如元代刘庭信所写的“凄凄凉凉无了无歇”……
       我们站在那儿伸得脖子都累了。儿子终于将袋中的《责任》一书拿了出来，随意地翻看着。雨将儿子的背淋着了，我将伞移了过去。我们如此地立在如织的雨中。雨水并没有变小，还是扯天扯地泼着。
      忽而，从最近处的一辆公共汽车后移出一个人来。他提着大大的行李，伸着脖子正寻着车上的招牌。这个郁闷的天气中也有和我们一样被搁浅的人，我不觉地将目光移向他。
他敞着粗布的衫子，左手拎着棉被大包，右手尽力用伞托着大包的一角，生怕大包会沉下去。他围着那辆破旧的车子打着转，快到车门时，停了停，探望了一下，大约明白了什么，忽而转过身离车而去。
       他从我面前经过。中等个儿，外衫正在滴水，头发湿湿地贴在前额。他没法撑开伞，在大雨中完全就像个“水人”。他携着行李将去何方？为成为全家人的“天”，他不能不为生计奔波，做个男人真不容易。
       正在为这个陌生男人的辛苦感叹时，男人渐渐走远了。忽而，我发现了他高高提着的大包下竟然还挂着一个竹笼，很粗糙的笼子，笼里面装着一只大公鸡。
       那是一只很精神的大公鸡，一身漂亮的羽毛，又长又健壮的腿，还有高高地探出笼子的大红冠子，一双斗士样的眼睛。大约是到了陌生的环境中，它机敏地转着头。
       那个笼子在包下晃来荡去，公鸡长长的头不得不“顶”着大包，但是，大花公鸡还是很神气地在包下有节奏地晃来晃去，真有一种绅士风范，我笑了起来，感到十分有趣——
       男人被雨淋的狼狈疲劳，和公鸡的坦然安逸；男人全身的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，公鸡毛羽蓬松而美丽；男人眼神焦急，而公鸡呢？正悠闲地在笼中360度观察外面的世界……
     “谁是鸡？”这是雨中一个有趣的命题。
       在如织的雨中，男人不也如一只“鸡”了吗？很狼狈的“落汤鸡”。
       忽觉得奔波中的男人有着诙谐的憨笨，然而他的憨笨又实在让人感到善良。在这满天风雨的车站，男人却用自己御寒的棉被为一只鸡营造了一个无风无雨的“天空”，虽然这个“天”是如此的小，小得可以被人忽视，但是，却让蓬松着羽毛的公鸡“享受”着舒适的旅途！
       这个男人将怎样度过长长的夜呢？一位伟大的男人。
       望着带着诙谐对比的雨中图景，一种感动正温暖着立在清冷场院的我：这是那只公鸡无法理解的，也是那位男子没有意识到的。
      “桃源”的公共汽车终于来了，我和儿子上车后，再往窗外望去，正好一辆车停站，车门处，一个年青的女人将伞伸向马上要迈出车门的女儿……
       我们的汽车终于启动了，车站渐渐地消逝在雨中。我感到有什么还留在那个车站，留在那个如织的雨天……
       收了目光，发现儿子还在车上翻看他的书，他背上的衣已淋湿，他的书却一点没有风雨的痕迹，我不禁意味深长地看着那本书的题目《责任》……
       忽然儿子抬头看了看我，说：
     “妈，你的衣服在滴水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