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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小城 • 银杏

     

          县城居住久了,心也会结上蛛网。

          生活周而复始,小城的奔忙永远没变。车子之后还是车子,人过了还是人。楼近,路近,人近,市场近,耳边从没有个清静的。“漠漠水田飞白鹭”,那是桃源县好多年前的情景。现在的桃源,卷在车流里,卷在人流里,卷在商铺中,真是“生无所息”!

          有一天,云层低低,寒风刺骨。就是菊花绽放,我也无心看上一眼,依旧匆匆驶向城区。当我冲下金果公司前的长坡时,严严包裹的围巾被掀开一角,冷风突然扑面而来——

         “这鬼天气!”

           就在那一刻,一种奇异的光芒逼着我的眼!它光亮,富丽。陈旧的街面仿佛一下子消失,上天好像忽然在我面前铺上了一条辉煌的大道!我放慢了车速,端正了脊背。啊,我的心浮游在它涌来的金黄里,空中仿佛响起雄浑激越的管乐,又似乎是婉曲悠长的弦乐……我不知何时已停下车,我觉得四周变得一片祥和,天空显得苍茫肃穆。

          我周身都被这富贵的金黄包围。而这富贵的光芒竟然来自路旁的银杏。它们低矮,枝叶纷披,叶叶金黄,似点点金光,小街顿时变得灿烂,变得开阔起来。我好像走进了格林的童话世界,又好像是走在法国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,处处弥散着中世纪典雅的贵族气息……

          我幸福地望着树——

          在冬季的衰颓与没落气息里,还能让心灵享受夏的灿烂,感受春的生机,原本结上蛛网的心此刻萌动起来——

          日本画家东山魁夷在其短文《一片树叶》说:“无论何时,偶遇美景只会有一次。因为自然是活生生的,它是不断地变化的。”是的,我第一次邂逅了银杏树的美,我也第一次认识了它!街边矮小的银杏,竟能营造如此诗意的画境!我在它的枝叶下流连……

           生有所息。奔忙的城市节奏中,我终于放慢脚步,我的心境在悄悄变化……

          第二天,依然是一街的辉煌,第三天,银杏依旧……终于,在一个无雨无风的天气里我的银杏开始告别静默的母体,幸福地流入大地,街道上金黄一片……

           这是一次美丽的邂逅,生活在桃源已多年,我竟像是第一次认识银杏,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的生活。

           很奇怪,从那以后,只要我去上班,经过那条街,我都会怀念起那一树树的金黄。后来,我去常德,看到那儿高大的银杏树时,也会不自觉地想起桃源,好像桃源的街上处处金黄。桃源,银杏;银杏,桃源。好多天过去了,我闭上眼温习这座小城,我的心街里依然是飞舞的银杏叶……

           大约美是邂逅所得,是亲近所得吧。记得日本川端康成在凌晨四点意外地发现了海棠花开,对于“美的开光”,他欣喜未眠,最终写成了《花未眠》。难道他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海棠花吗?怕是与我一样,虽是日日都见,还是形如陌路。可见,文学是亲近的所得,生活也须亲近才能感受情趣吧。

           当然,亲近是有机缘的,我得感激银杏。
    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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